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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忠 从潜水员到艺术家,三十年没入密不透风的“虚空”
2020-07-02 14:4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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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艺术

  入伍三年后,时年21岁的特种兵郑忠在南海四十米的水下连续潜水作业八个半小时。能见度只有两米,当时的条件没有任何照明设备,全凭潜水员用手触摸。彼时他也许不会想到,二十多年后,大海会以另外一种形式依然围绕着他——出现在他的创作中。至少战友们在四十年后的重聚上纷纷表示惊讶,潜水骨干跟当代艺术,那是风马牛不相及。

  

  但另一方面,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要当艺术家的。小学前的识字班上,他临摹连环画上的列宁肖像就让老师颇为惊讶,“你将来是画家的料子。”老师的话对也不对,虽然他有深厚的造型能力,但最终为人所知的却是抽象创作。从五大版种到水墨到综合绘画,从丝绸印花到回归大海,这条路郑忠一走就是三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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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 郑忠(摄影:董林)



  潜水生涯的同频共振

  

  郑忠并非长在海边,第一次见大海是在去湛江的路上,随部队坐闷罐子火车,那是1979年,他高考落榜便穿上一身戎装。半夜在轮渡码头见到了湛江港的大海,他赶忙用手沾了点海水尝了一下,果然是咸的。小时候在河边钓鱼,鱼没钓到几条,倒是扑腾扑腾学会了游泳。一身好水性为六年的潜水员生涯打下坚实的基础。他在水下40米八个半小时是当时海军重潜水施工的最长时间纪录。海水越深,压强越大,40米的水下相当于5个大气压,是地面的五倍。下水前,他在运动衣外边套上毛线衣毛线裤和毛线袜,最后穿上潜水服后开始感到闷热,这种感觉不会持续太久,一到海底全身逐渐变得冰凉。出水后,他又饿又累,早饭只吃了稀饭和馒头,绷住的弦儿松了,一下子就晕了过去,而线衣压在身上的印痕一周后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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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忠的入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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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郑忠(左)在榆林港


  在海底潜水,压力除了来自大气,还来自孤独。其他潜水员总是害怕,会不停地跟上面的人讲话用以排解。而郑忠则在海底利用幽暗的光线观察海藻、珊瑚、鱼类,观察神奇的大自然,那是老天给他的艺术启蒙。30多年来他一直在画抽象,人们从他画面中看到的抽象在他自己的世界中就是具象,是他对当年海底视野的奇妙重现。2019年他去澳大利亚旅游,乘直升飞机俯瞰大堡礁时惊奇地发现,自己30多年前对大海的记忆与如今的创作是如此同频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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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系列》138×34.5cm 纸本彩墨 2019


  芒种,丝绸印染的意外收获

  

  仅从潜水生涯的维度去倒推郑忠的水墨创作并不全面,丝绸印染工程师的经历和扎实的院校基础是撑起他创作生涯的另外两条腿。1985年退伍后,他在同年再次参加高考,并考取南通师专美术系,毕业后分配到县城丝绸印染厂做工程师设计丝绸图案。工厂的流程先是选定画样,之后小批量生产,再送去广交会订货。画样的设计十分重要,决定了工厂生产的命脉。当时郑忠并没有学习印染设计的背景,需要把美术系的所学在图案上进行转换。他订阅了十多种杂志,苦心钻研流行色和趋势。工厂对设计师的要求是每月画十张画稿,他每月画一百张,从中挑选出十张。一番全力以赴之后他迅速上手,画稿入选率很快便高达80%以上。回想起这段经历,郑忠十分感慨,这对他日后乃至今天在创作上对色彩感觉的理解都依然有很大的帮助。当时他每月都会收到总公司寄来的世界名模大展的图片,在中国的美院设计系仍处于摸索阶段时,他因为中国丝绸设计的优势而先人一步地了解到国际色彩的趋势,且较早地进入到国际当代艺术的领域。


  为了业务的精益求精,1991年他在南京艺术学院报名参加美国西东大学教授、国际著名版画家廖修平先生主讲的“现代版画研修班”习得综合版画的技术;次年,他在浙江美院版画系举办的加拿大皇家学院院士大卫·西维伯格主讲的铜版画研修班学习铜版技术;接着在江苏省版画院的研修班进修了水印木版。丝网版则是在工厂任职期间研究丝绸印花时无师自通。郑忠很幸运,80年代末,工厂正值如日中天的蓬勃发展,花六千多万元引进瑞士、意大利的布动自动印花机成套设备。他从设计图纸入手,加上科技印染设备和材料,触类旁通,自成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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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奖证书和发明专利证书


   惊蛰,技惊四座

  

  1993年的一次机缘巧合,郑忠将融合自己书法童子功的丝网版画处女作《米字格系列之一》投稿了中国美术家协会在西安美院举办的第五届全国三版展暨中国版画版种大展,当时,他只是模糊地知道自己做的是版画,其他并无了解。惊喜的是,《米字格之一》一举获得第五届全国三版展、中国版画版种大展两展银奖和美国廖氏版画奖。于他而言是莫大的激励,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接着就是《惊蛰》的横空出世,不仅在江苏获得全国版展的铜奖和美国廖氏版画奖,更为重要的是,给他带来了全新的机遇。


  因为《惊蛰》在1996年的中国高等院校版画年会上引发剧烈讨论,时任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系主任的广军、时任副主任的吴长江和时任中国版画家协会副主席的谭权书三位教授,直接从广州的版画年会飞到南通海安,惊叹于郑忠工作室内汗牛充栋的作品。说是工作室,其实就个足够容纳铜版机和等身作品的旧房子,这时的他还根本没想过卖画。一行人看到《惊蛰》以外还有海量的作品,便提议给他举办个展。由广军牵头,联系中国美术馆,便有了次年,即1997年10月10日在中国美术馆开幕的郑忠丝网版画展,也是他的首次个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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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时任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副主任的吴长江、时任中国版画家协会副主席的谭权书和时任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系主任的广军在郑忠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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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忠丝网版画艺术展开幕现场,中国美术馆,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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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忠入选《美术观察》杂志1997年第五期“美术名家”


  个展过后,郑忠了解到中央美术学院助教研究生班的机会,想到自己尚缺石版的技巧便义无反顾地北上求学。石版与素描是相通的,南通师专的三年教学只是浅尝辄止,央美的学习同时解决了他的素描问题,两年后他的素描习作入选中国高等艺术院校的精品素描教材,自此打开了专业技巧“先天不足”的心结,他更加有底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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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忠石版画作品,荣获1999年中央美术学院年度优秀作品奖

  霜降,绝处逢生

  

  深耕版画二十余年,转向水墨源于一次巧合,或者说是釜底抽薪之后的发大招。2008年,郑忠作为首批招牌艺术家被邀请入驻观澜版画基地,但在后续的工作中,因为不愿卷入各方的势力斗争,无奈被边缘化。最惨的时候,基地的版画工作室都不对他开放。他只得重新摸索新的道路。彼时的孤独就跟当年在海里潜水一样。他闭门思过,觉得问心无愧,便继续一心作画。


  他回想起早年间在硇洲岛,打捞陆军登陆舰掉进海里的锚。因为地处湛江的出海口,淤泥和水温情况极其复杂,潜水员几乎是匍匐前进,活脱脱是现实版的大海捞针。只要确定了目标就不怕路途遥远和艰辛,一连几天的打捞,半天一个潜水员,最终在他手上找到了船锚。时间拉回到二十多年后,他也在观澜版画基地找到了人生的船锚。在实践的积累和大胆的尝试下困中求变,他融合版画的技巧,用矿物颜料开创了新的绘画语言。


  立春,在水墨中生根发芽

  

  郑忠的水墨始于“谷音”系列,与其说是观澜周边山谷的声音,倒不如说是他内心的追问与自省。之后便是“碣石”系列,东临碣石,以观沧海。在他看来,山的脚底就是海的深处,山是从海底慢慢长出来的。而后的“极地”系列和“山居图”系列则是兼具对水墨艺术的畅想和对古典形迹的追寻,均是过渡阶段的实践。

  

  回到海洋有偶然也有必然。偶然是因为太和艺术空间的负责人贾廷峰在某次展览上看到他的作品后建议结合他独特的生命历程创作新的作品,而多年前在海底踽踽独行的经历,在他身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印记,也势必会在外部力量积蓄到峰值的时候爆发。尊重每个生命个体的体验是艺术家最宝贵的品质,也是郑忠自始至终的创作本源。从生命起点和文化起点双管齐下,便有了“海韵”系列和“云梦”系列。画海的人很多,他的海有别于他人,水在其中不是平面,而是立起来了,源于他全方位观察和浸没在海里的重度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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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地系列之二》245×125cm 纸本彩墨 2016


 

  三十年浮沉,看海还是海

  

  2020年年初的疫情将所有人都困在家中,少了社交和应酬,对很多艺术家而言是不可多得的潜心创作期。但郑忠经年累月的生活就是长时间地与自我对话和相处。他在家乡的画室回顾曾经的旧作又有新的发现。他曾觉得,在版画上出道即巅峰之后自己再也无法创作出像“米字格”和“惊蛰”那样好的作品了。彼时他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是抓住了当下生命中的激昂。而多年之后他悟到了所以然,兴奋地又产出一批作品。在新作中,创作媒介更加多元,突破水墨的禁锢,向综合材料拓展,海的形象更具象了,从看海是海,到看海不是海,最终归于看海还是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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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韵系列之八》138×69cm 纸本彩墨 2015

  唐代书法家孙过庭曾经提出一个“人书俱老”的概念,指出书法需要艺术家用一辈子去钻研,直至晚年方能走向炉火纯青的“老”境。这里的“老”不单指年龄,更是美学上的高峰,意味老辣、老到、老而弥坚。孙过庭说的是书法,但也被广泛认为是艺术和文化的至高境界。郑忠在接近耳顺之年依然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和蓬勃的创造力。去年,他和朋友在南海游泳,途中遇上一个华为的年轻高管。海里的乘风破浪不比在泳池,是无边无际的自我搏斗。几百米过去之后高管体力尚行但已有害怕之意,他与朋友护送其返回岸边又继续向大海深处游去,游了四五海里才兴尽而返。一如他三十年的艺海浮沉,廉颇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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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系列》97×44.5cm 纸本彩墨 2020


  海里满是深情和“虚空”

  

  Hi艺术(以下简写为Hi):最开始的创作生涯是从设计入手吗?

  

  郑忠(以下简写为郑):其实绘画生涯从当兵就开始了,眼睛能看到就能做到。设计师的经历和以后在美院的进修只是丰富了我的表现方式,艺术家首先要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想到别人想不到东西,才最关键。

  

  Hi:你的创作是源于本能还是思考?

  

  郑:本能。感性在前,再从理性出发慢慢梳理。真正优秀的创作者一定是兼具两者。

  

  Hi:不同的海在你看来有区别吗?

  

  郑:我去过波罗的海、马六甲海、大西洋、太平洋,其实所有的海和海岛都是一样的,只是建筑和文化不同。在海底潜到不同的深度是会看到不一样的景观,但正常人之所及的深度看到的内容也都差不多,只是给予人心灵的撞击不同,由此产生的悠远影响也不同。当年潜水生涯留下的回忆,在数十年人生中不断发酵,有种春梦无痕的感觉,我将其作为创作素材,反而会留下些什么。

  

  Hi:画面里似乎很少留白。

  

  郑:海洋里有留白吗?海洋是密不透风的,但它有深情、有“虚空”,跟传统中国画的留白不一样。


  Hi:中国国家画院原副院长张晓凌给“云梦”系列总结为“形塑虚空”,关于这个概念你怎么看?

  

  郑:我想到之前拜访李华生先生的经历。他将一处老的民居的客厅挖了很深的坑,比墓穴还深一点,夜里一两点我们在他的地坑里喝茶聊天到凌晨三四点,老先生说这叫“接地气”。而张晓凌用“形塑虚空”评述我的创作,即是对我绘画语言的某种界定,从形上塑造雕琢一个“虚空”的东西,很神秘。也是给予我继续研究发展的方向,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Hi:偶然性在你的创作中占很大的比重吗?

  

  郑:当初的版画创作是从偶然性里塑造必然性。现在我驾驭偶然性的能力更很强了,都是源于版画家的控制力。

  

  Hi:每年都会有新的认知?

  

  郑:当然,一直在往前走。当画面符合我此时的审美规范,就到这里为止。有时放了很多年的作品再增加一点或者破坏一点,反而达到新的平衡。水墨画可以若干次地在创作,这是我掌握的颜料、配比、以及渲染方式。很多人乍一看以为我是泼墨,其实我是设法让颜料墨汁按照我在纸上设计的路线慢慢地渲染。


  Hi:打草稿吗?

       郑:从来不打草稿。我掌握很多属于自己的绘画词汇,几种词汇碰撞,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在不同的效果里随机生发出全新的画面。

       Hi:也就是在用版画的方法做水墨?


郑:早期是用版画的观念、黑白关系和空间感融合成另一种语言来做我心中的画,到今天已经不存在画种的限制了,我只是用我拥有的方法组合出不同的语言,换一个组合又形成新的内容。
 
       Hi:之后还会回归版画的创作吗?
       郑:我觉得会往综合绘画上走,版画到今天依然难以构成可观的经济效益,是我精神上的追求,但另一方面也是我取之不尽的技法仓库,可以有无限的延伸。目前在水墨上我还有一段路可以继续探索,同时更宽广的空间是综合绘画带来的更多可能。    


责任编辑:刘蓓

郑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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