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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松龄的芭蕉叶
2020-11-06 09:58:20
文章来源
今晚报

  《翩翩》是《聊斋》中讲述浪子回头的故事。如果仅仅是浪子回头,在话本小说里屡见不鲜。《翩翩》有意思之处不仅是浪子回头,还有一些值得我们今天思味的东西。这便是带出的一点儿现代性。

  

  《翩翩》讲的一个叫罗子浮的浪子,被翩翩搭救,用清溪水洗疮,用芭蕉叶做衣,又以不同树叶做成各种食物,在纯净的大自然中,让这个罗子浮得以重生。就在罗子浮刚刚恢复过来人样,就急不可耐跑到翩翩的床前,腆着脸求同房共欢时,翩翩骂他道:“轻薄儿,甫能安身,便生妄想。”他却说:“聊以报德!”敢言敢做,恬不知耻到这种地步,完全是现代某些人的嘴脸。这是罗子浮欲望难尽的第一次亮相。

  

  第二次,来了另一位狐魅花城,和翩翩一样,也是花容月貌,罗子浮一见倾心,哪里禁得住这样的诱惑。吃饭时,果子落地,罗子浮弯腰捡拾时,趁机捏捏花城的脚。没想到的是,立刻,他身上的衣服,变成了原来的芭蕉叶,难以遮体。他赶紧收敛,收回邪念,坐回原座,芭蕉叶又变成了衣服,遮挡住他的身体。劝酒时,罗子浮再一次春心荡漾难掩,忍不住挑逗地挠挠人家的手心。立刻,衣服又变成了芭蕉叶。他只好又收回邪念,于是,芭蕉叶又变成了衣服。芭蕉叶——翩翩——《聊斋》,在这里立起一面哈哈镜。

  

  如此将罗子浮一次次打回原形,像坐过山车一样颠簸,让罗子浮在花城面前洋相毕露,实在既难堪,又可笑,却将一个花心男子,旧习难改,本性难移,又想拈花惹草,又怕露丑丢人,又要偷腥,还想遮掩,又想男盗女娼,还要道貌岸然,刻画得入木三分,淋漓尽致。

  

  第三次亮相,是罗子浮禁不住人间的诱惑,想回家乡看看。翩翩一眼洞穿他的心思,直言说他是“子有俗骨,绝非仙品”。便裁云为棉,剪叶做驴,让他回去。回到家乡,立刻,衣服变成秋天的败叶,衣服里面的棉絮瞬间腾空飘逝;迅速将他打回原形:赤条条,哪儿来的哪儿去。最后,罗子浮重回旧地找翩翩,却已经是“黄叶满地,洞口路迷”。

  

  《翩翩》的一头一尾,写得都不精彩,不足一观。但是,掐头去尾留中段,罗子浮这三次亮相尤其是后两次借助芭蕉叶的亮相,写得确实精彩。设想如果用现实主义的方法来写罗子浮,该如何铺排描写?这便看出来还是蒲松龄厉害,蒲松龄的这把芭蕉叶厉害,比牛魔王的那把芭蕉扇还要厉害。牛魔王的那把芭蕉扇,面对的只是火焰山有形的大火;蒲松龄的这把芭蕉叶,面对的是人心中看不见却更加凶猛的欲火中烧。罗子浮内心的所有潜台词,内心之外所有的堂而皇之的遮掩,都被这芭蕉叶剥离精光。它让你感叹人世之外,还有一个世界,将人性中种种丑陋的弱点乃至卑劣之处,明察秋毫,看得清清楚楚,并为你指点得明明白白。这个世界,在蒲松龄那里就是狐魅世界。在《翩翩》里,他让芭蕉叶施展魔法。

  

  读《翩翩》,可以连带读明人徐渭的剧本《四声猿》中的《翠乡梦》。后者讲的是和尚玉通持戒不坚,色戒被破,转世投胎成了女人,欲火纵燃,放虎出笼,引诱他人,最后堕落为妓女的故事。这个玉通,比罗子浮走得还远。两厢对读,会很有意思,《翠乡梦》和《翩翩》为同一坐标系的相对两极,均揭示了世事苍茫之中诱惑无所不在的醒世恒言。各种欲望下罗子浮和玉通的竞赛,让我们感慨人世进化很大,人性变化不大,潜藏心底的种种轻浮丑陋卑劣乃至罪恶的欲望,让世人面临着心性的考验。徐渭时代如此,蒲松龄时代如此,现在也是如此。(肖复兴)


责任编辑:李盛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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