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年“水磨腔”尽显传承的力量

——写在第八届中国昆剧艺术节开幕之际

光明日报记者 苏雁

　　水磨悠悠，第一届中国昆剧艺术节于2000年在昆曲故乡昆山起步，21年的相约从未间断。桂花飘香，三年一度的中国昆剧艺术节也如约而至。9月23日晚，江苏苏州昆山文化艺术中心大剧场内，座无虚席。

　　作为第八届中国昆剧艺术节的开幕大戏，江苏省演艺集团昆剧院推出的原创革命题材昆剧现代戏《瞿秋白》感人至深。剧中，瞿秋白与母亲、与挚友鲁迅、与挚爱妻子的三次幻境中的诀别，开掘了极为丰厚的人物精神世界，令观众潸然泪下。

　　这既是一场昆曲界的盛会，也是戏曲界的盛会。除了从全国遴选出来的22台优秀昆剧大戏和折子戏，还有桂剧、高甲戏、川剧、苏剧4个地方戏曲剧种的优秀剧目前来助兴。

　　此外该优秀昆剧剧目集中展演的舞台，还象征了勾连历史现代与未来、交融昆曲老中青三代的薪火传递。昆曲历史上第一所专业科班学堂——苏州昆剧传习所，从五亩园起步，播撒昆曲的星星之火，如今，它迎来了百年诞辰；虎丘曲会将在往年常规雅集的基础上，重现“千人石上对月唱曲”的历史盛况；全国老中青昆剧艺术家演唱会将作为压轴戏在闭幕式上亮相，吊足了昆曲迷的胃口。

　　同一题材“邂逅”艺术节，大戏令人期待

　　翻开“第八届中国昆剧艺术节演出日程表”，从9月24日至28日，全国八大昆剧院团的原创昆曲大戏将在苏州各大剧场轮番上演。包括北方昆曲剧院《救风尘》、浙江京昆艺术中心（浙江昆剧团）《浣纱记·吴越春秋》、湖南省昆剧团《半条被子》、浙江永嘉昆剧团《红拂记》、江苏省苏州昆剧院《红娘》、昆山当代昆剧院《浣纱记》等9台昆剧大戏，囊括了昆剧传统戏、新编历史戏和现代戏，让人目不暇接。

　　两台同一个题材的昆曲剧目在本届昆剧艺术节上“邂逅”，却以不同的角度改编和演绎，让人期待。

　　“400多年前，明代昆山巴城人梁辰鱼，创作了第一部昆剧《浣纱记》，从此昆曲正式登上了舞台。”昆山当代昆剧院党委书记瞿琪霞告诉记者，梁辰鱼的《浣纱记》线条脉络十分复杂，要在两个多小时内呈现历史作品，不论是昆山当代昆剧院还是浙江昆剧团，都需要精心捋出一条清晰的线路。

　　昆山当代昆剧院的改编昆剧《浣纱记》以西施为主线，是一部唯美的“女性戏”。该剧从西施与范蠡在越国苎萝村浣纱溪边以一缕素纱定盟起笔，将家国天下、战乱年代、儿女情长交织在一段13年的曲折爱情故事里展开。浙江昆剧团的《浣纱记·吴越春秋》则是一出以春秋争霸大场面为主的“男性戏”，由《受辱放归》《卧薪尝胆》《吴歌越甲》《大江东去》构成，情节紧凑跌宕，场面恢宏。这两部戏在首演后都多次召开专家论证会，不断打磨，越发精致。

　　本届中国昆剧艺术节涌现出不少红色题材的原创剧目也是一大亮点。正值建党百年，各大昆剧院团深挖红色故事，在传承昆曲艺术剧种特色的基础上推陈出新，体现出鲜明的时代特色和当代审美。除了江苏省演艺集团昆剧院的《瞿秋白》，还有上海昆剧团的《自有后来人》、江苏省苏州昆剧院的《江姐》等一批革命历史题材的新创剧目献演。

　　红色题材的昆曲如何才能出彩？江苏省演艺集团昆剧院院长、国家一级演员、《瞿秋白》主演施夏明认为，剧本十分关键。他介绍，此次为《瞿秋白》编剧的罗周在剧本创作上值得称道：“瞿秋白身上有一种文人领袖的风范，她抓住了瞿秋白高尚、赤诚且热烈的灵魂，用昆曲这样的艺术载体去呈现，是非常贴合的。”

　　在编剧用文本赋予作品文学艺术性和思想性的同时，导演张曼君则用她独有的“导演美学”赋予了该剧舞台呈现上的综合艺术审美。她表示，昆剧《瞿秋白》让艺术创作回归于凝视人的心灵、审视人的气度。“这是我们付诸视听、付诸昆腔诗意的一次实践与探索。”

　　聚合与传承的力量，让昆曲更青春

　　“最近，除了忙着准备两台本届昆剧艺术节参演剧目的排练，更多的精力放在了闭幕式的老中青三代昆剧艺术家演唱会上。”江苏省苏州昆剧院党支部书记、副院长（主持工作）俞玖林告诉记者，“演唱会最大的意义是体现传承的力量。”

　　老中青三代昆剧艺术家演唱会分为三部分。江苏省苏州昆剧院尹继梅、湖南昆剧团雷子文、上海昆剧团计镇华和蔡正仁、浙江昆剧团汪世瑜等五位七八十岁高龄的老艺术家们欣然应约，他们将便装清唱经典昆剧剧目片段；中生代邀请了全国八大院团代表，包括院团长，他们都将彩妆披挂上阵，体现各院团的最佳实力；老艺术家清唱环节，安排了青年演员与老艺术家联袂献演，有梅花奖得主，也有昆曲界最年轻的一代。

　　五代昆曲人薪火相传，生生不息。1921年，昆剧传习所在姑苏城北的五亩园内悄然成立，44名“传”字辈学员在六年勤学苦练后，出色地承袭了昆剧艺术传统。1956年，周传瑛、王传淞等“传”字辈师兄弟带领杭州国风剧团晋京演出《十五贯》，用一出戏救活了一个剧种。今年，昆剧传习所迎来百年诞辰。“纪念苏州昆剧传习所成立100周年”成为本届昆剧艺术节的“重头戏”之一，系列活动包括老中青三代昆剧艺术家演唱会、全国昆剧院团长和专家研讨会、昆曲曲友演唱会等。

　　“很遗憾，原本答应前来参加演唱会的张继青老师，因身体不适不能到场。”俞玖林透露。

　　昆剧界一直流传“张三跪”的故事。昆剧表演艺术家张继青以《痴梦》《惊梦》《寻梦》著称，被昆剧界誉为“张三梦”。2017年，昆山举办大师传承版昆曲演出活动。开幕当天，张继青出演《牡丹亭·离魂》中的杜丽娘一角。据昆山文化局负责人回忆，剧中有下跪拜别母亲的场景。导演沈斌建议张继青，排练时不用真跪，只需要表达一下意思就行了，但被张继青拒绝。连续两天的排练，张继青每次都实打实跪了下去。

　　“张三梦”变成“张三跪”的故事，折射出老艺术家对待艺术的初心。正是这种一丝不苟甚至严苛的态度，使得一代代昆曲人既守住了本源，又开创了多元新风范。

　　本届中国昆剧艺术节还将举办秦峰曲会，曲会上有一台昆山千灯中心小学秦峰少儿昆剧团的专场汇报演出。该剧团依托学校举办的小昆班，从一至六年级招收学员加以训练，常年保持140人左右的学员规模。从巴城石牌中心小学小昆班考入上海戏剧学院，如今在上海昆剧团工作的尤磊，在家乡人的盛情邀请下，两年前来到千灯中心小学担任小昆班指导老师。每周往返于上海和昆山，他并不觉得劳累。相反，他觉得“这是一项非常美妙又很有意义的工作，仿佛看到了少年时的自己”。

　　艺术传承需要选苗、育苗。三十多年前，昆山在全市中小学开设小昆班，并四处邀请京剧、昆剧老艺术家前来授课。至今，全市有19所学校加入传承行列，累计培养昆曲学员5000余名，先后有百余名学员进入专业院校深造。数年间，昆山走出了俞玖林、周雪峰、顾卫英等优秀昆曲演员，先后摘得昆曲“梅花奖”。

　　“昆曲是最古老的剧种，却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喜欢上了它，这是一种艺术门类生命力旺盛的体现。”苏州市一位昆曲曲社负责人说。

　　从“传”字辈到小昆班，从百年传习所到全国八大院团乃至海内外昆曲社团，六百年水磨腔尽显江南文化的典雅与悠长。中国昆剧艺术节是展示，更是检阅，聚合与传承的力量，让昆曲更青春。

　　《光明日报》（ 2021年09月24日 0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