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春萌

　　十年前，一部名为《贼在囧途1·这个小偷不太冷》的话剧在天津人艺实验剧场上演。新鲜的情节、幽默的表达、感人的友情，给津门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后随着它在全国展开巡演，无数观众认识了这部佳作。

　　十年后，12月16日，《贼在囧途》系列原班人马将再度归来，带着一个更加有笑有泪的爱情故事，为观众献上《贼在囧途2》的开幕演出。该剧由天津人民艺术剧院制作出品，不仅是北方演艺集团“扶风起飞计划”首批孵化的剧目，还将作为“天津银行·2023海河戏剧节”特邀剧目演出。

　　《贼在囧途》作为一部系列喜剧，在话剧舞台上并不多见，为什么选择做一部系列喜剧？系列喜剧的创作难点在哪里？日前，记者在彩排现场采访了主创团队。

　　一个“脑洞”

　　引发出系列喜剧

　　没有炫酷的声光电特效，没有华丽复杂的置景，没有宏大的故事背景；在贯穿整部戏的唯一场景下，几个生活中的小人物，因着一次命运的交集，踏上一段笑料百出的人生“囧”途，演绎了荒诞人生下的五味杂陈，这是记者观看《贼在囧途2》彩排后对该剧的印象，可是为什么作者要选择以“贼”的视角来展开一系列的故事呢？

　　《贼在囧途》系列作品的制作人、编剧、导演付晓博坦言，这个创意是源于自己的一次“脑洞大开”。十年之前，英剧《神探夏洛克》热播，剧情中，神探进入案发现场后会根据各种蛛丝马迹，对案件的起因、经过和结果进行分析，讲得逻辑清晰，分析得合情合理，罪犯也符合福尔摩斯的预判。付晓博觉得福尔摩斯这个人物特别神奇，但是他突然有了一个设想：如果有一个人分析得头头是道，看上去很有道理，但是结果全都错了，事情完全出乎预料，这就有意思了。

　　“比如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对着一把锁，分析这把锁的材料、结构，思考如果砸开它会产生多大分贝的声音，为了避免被别人听到需要控制多大力度，紧接着他按照自己的分析实施了行动，可是门不结实、被砸坏了，门把他拍底下了。当时，我脑子里就有了这么一个搞笑的形象，作为一个种子开始生发出了故事。在创作的过程中，我开始思考什么职业身份比较适合这样一个形象，好像‘贼’比较合适，于是沿着这个思路，创作了《贼在囧途》系列的第一部作品《贼在囧途1·这个小偷不太冷》。”

　　十年前创作《贼在囧途1》的剧本时，付晓博还是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他想得挺简单的，也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最初他只想着能把这一部剧做好就成，但是随着《贼在囧途1》的成功，他逐渐产生了创作《贼在囧途》三部曲的构想，用三部作品分别描写友情、爱情与亲情，并且很快就完成了《贼在囧途2》的剧本初稿。

　　“我不想更换任何演员，希望原班人马来完成《贼在囧途2》。因此我一直在等待演员的档期，一直没有特别合适的机会。”付晓博介绍道，“之所以时隔十年才再次推出三部曲的第二部，一是因为今年恰逢其时，市场消费持续回暖、文化产业强势复苏，为我们提供了合适的时间。二是因为北方演艺集团‘扶风起飞计划’的扶持和剧院领导及同僚的支持，为我们提供了好的机会。正所谓是天时地利人和。”

　　当付晓博重新阅读自己十年前创作的《贼在囧途2》初稿时，却发现时过境迁，老剧本这张“旧船票”已经无法登上今天市场的“客船”了。他用了十天时间，对剧本做了大幅的调整，从人物角色设计、故事架构、情节设置等方面进行重新梳理。

　　谈到新剧的创作，付晓博表示：“十年前我写剧本时，很多想法不成熟。十年的时间里，剧组的每个人都在成长，演员的演技、阅历和文化修养都在提升。大家读初版剧本时认为剧本的某些地方肤浅或者逻辑不通，我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些问题。我认为修改后的新剧本故事更合理、节奏更快。这十年间，我积累了戏剧表演、制作和短视频制作的经验，所以我在创作新的剧本时，也考虑到制作环节的问题，比如演出成本的控制、置景的安全性和道具装卸运输的便利性。此外，我有一个想法，如果《贼在囧途2》也能够演出成功，那此后的演出计划，可以将《贼在囧途》的两部戏打包、一起巡演，也为系列喜剧的演出模式做一种新尝试。在创作第一部剧本时，我们是因为‘穷’，总投资只有8万元，所以不得不精简置景；而第二部则是有意为之，不换置景，完全通过剧情和表演推动整部剧，这也是《贼在囧途》系列的一个特色。剧组在排演的过程中，也在反复打磨剧本，我对现在的剧本，还是很有信心的。”

　　马桐林在《贼在囧途2》中饰演大梅花，在《贼在囧途1》中则饰演牛姐，谈到剧本打磨时她说：“看过《贼在囧途2》初版剧本后，我觉得自己当时那个角色移情别恋得莫名其妙。这种感觉很像现在很多电视剧情节，明明男二那么优秀，女主却偏偏选择各方面都不如男二的男一。在创作时，我会从人物逻辑中找到自己，才能去表演，这个人物的逻辑在我这里是不通的，我无法进入角色。后来编剧重新构思并且创作了新的剧本。拿到新剧本，我一口气就阅读完了，稿子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人物的性格与行为是有联系的，这些行为又层层相扣，推动了故事发展。”

　　相隔十年

　　系列喜剧如何吸引新老观众

　　《贼在囧途2》开票以来，得到了很多观众的支持，记者截稿时，演出场次已经加开至十场，多场次已经售罄。这给正在紧张排演的剧组成员带来动力的同时，也带来更大压力。

　　《贼在囧途1》《贼在囧途2》创作时间相隔十年，面对不同的戏剧市场环境，创作者如何让系列喜剧同时吸引老观众与新观众呢？

　　付晓博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十年间，各种戏剧表现形式层出不穷，观众的选择越来越多。我认为对戏剧人和戏剧团队来讲，最重要的是讲好故事。戏剧故事本身是否有趣，观众是否喜欢这个故事，才是戏剧能否留住观众的关键。现在的戏剧市场，潮流变化很快，我们可能无法把握市场风向，但我们能把握的一点是编剧、导演自己是不是喜欢这个故事，演员是不是喜欢这个故事里的角色。我们首先要让剧组的人觉得这个故事很有意思，演员觉得自己的角色很鲜活，剩下的交给时间和市场去检验。”

　　“十年前，《贼在囧途1》最大的成功点在于我们的真诚能够感染观众。这个对现在的我们来讲也是重中之重。我们要做的是把《贼在囧途2》的这个故事做精彩，让剧中的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个性和特点。”

　　观察十年间的戏剧市场变化，马桐林认为，随着越来越多的优秀戏剧出现，十年间观众的欣赏水平在不断提高，市场对剧目和演员的要求也越来越高。近些年，戏剧市场慢慢地变得多元化，出现了各种风格、题材的戏剧。戏多了对观众而言是好事，观众选择多了，对戏剧院团也是有利的，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戏剧来培养观众。新冠疫情影响了观众的看戏习惯，这种习惯要有一个恢复期。在恢复的过程中，制作方多排演一些小成本的小剧场戏剧，一方面控制成本和风险，另一方面也有助于吸引更多元的观众群体。

　　面对这种市场变化，马桐林觉得，作为演员，要更加细致地揣摩人物，完善自己对人物的塑造。比如牛姐和大梅花这两个角色，虽然角色性格上都属于“大女人”类型，但是仍然有所不同。我在塑造牛姐时，从语言和肢体状态方面，以非常夸张的方式，展现了她“御姐”的特点，让观众一看到这个人物，就基本上能了解她的性格。在扮演大梅花时，角色是梅花帮的老大，身上有江湖气，梅花的定义是傲骨、坚强，我将花的寓意应用于这个角色身上，在表演中去体现其侠气和正义的一面。此外，大梅花的人物形象也具有多面性，当面对爱情时，她也会温柔、小鸟依人，当遇到问题时，她也会立刻站出来去保护他人。大梅花这个人物表演起来更为复杂。

　　爆笑段子和夸张表演

　　是要为剧情和塑造人物服务的

　　在紧张的排演过程中，《贼在囧途2》剧组不断地对剧情细节和台词进行打磨，让其更加贴合故事情节、符合人物个性。在付晓博看来，喜剧需要一些爆笑台词和夸张的表演，但是这些都应该是为剧情和塑造人物服务的，不能喧宾夺主，不能让观众看着不舒服。

　　付晓博表示，让观众看着不舒服的内容，往往是不合情理的。有时候不合情理的是规定情境下人物的一种反常表现，有时候不合情理的是一种违反常识的桥段。剧情需要有矛盾冲突，但是这种矛盾冲突要设置得合理，让观众从逻辑上解释得通。我们现在排演的目标是消灭所有不合理的地方。当大家提出疑问或者难点时，作为导演我首先要想办法解决，其次是仔细消化大家提出的建议。因为有些情节或者台词，它在单独的一场戏中是不合理的，但是从全剧的角度看，它又是顺理成章的。对我而言，目前需要谨慎地判断和消化所有意见。

　　《贼在囧途》系列被很多观众和媒体称为荒诞戏剧，谈及荒诞戏剧的创作难点，付晓博表示：“《贼在囧途》的荒诞在于我们在喜剧表达上做了夸张处理。对于喜剧来说，它可能需要一些跳脱的台词，而这些台词需要基于生活，不能让观众听起来过于复杂。创作者要把这些包袱在故事中恰到好处地展现出来，才能够让观众会心一笑。所以怎么能够将笑料堆砌得让观众觉得很丝滑、合情合理，确实需要我们谨慎思考。在有的桥段中，让观众笑并不一定是正确的。比如一些搞笑台词，可能会使观众大笑，但是放到剧情中，它不符合人物性格，甚至破坏了全剧的风格样式，那么这就是不可取的。戏剧，最终还是要讲好故事。此外，我认为我们的生活有时候甚至比戏剧更荒诞，泪点与笑点经常同时出现，悲剧与喜剧总是同场上演，所以在剧本创作时，我会把一些生活中的荒诞元素集中起来，重新架构，展现给观众。我不会给自己的创作设置一些荒诞、黑色幽默、正剧、喜剧等内容的条条框框，这些都没有意义。对创作者来说，最重要的是如何讲好一个故事，观众是否能被台上演员的表演和故事所感染。”

　　“十年过去了，我对人生、生命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我可能会无意识地把一些感受写进剧本，会把自己的人生表达、人生思考藏在剧本里。如果观众看到了上面的一层内容，看了戏想笑，觉得度过了一段很开心的时光，那对我来讲就足够了。观众能不能看到最底下的一层内容，那个不是我想去刻意追求的。”

　　谈及对《贼在囧途2》的希望，付晓博表示，如果观众走出剧场后，能说一句“这是个有意思的戏”，我认为这就是对我们剧组的无上褒奖了。如果有机会做《贼在囧途》系列剧的巡演，我希望能重新打磨《贼在囧途1》的剧本，做一部青春版的《贼在囧途1》。如果《贼在囧途2》能够演出成功，我们老演员可以继续做《贼在囧途3》，让年轻演员演前两部，以老带新，这样就可以延长这部系列喜剧的寿命，也是一种新的演出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