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帅(首都师范大学音乐学院讲师)
从首部民族器乐剧《玄奘西行》,到以竹笛演变历程展现中华文明进程的交响民族器乐剧《笛韵天籁》,再到用琵琶、笛子演绎李香君与侯方域故事的音乐剧场版《桃花扇》……近年来,各地音乐院团相继推出器乐剧作品,将演奏融于戏剧,以新颖的器乐叙事方式讲述中国故事,开拓出民乐发展的新境界。
演奏者兼有演绎音乐与表演戏剧的双重角色
作为一种新兴的民乐表演形式,人们对民族器乐剧的称呼不尽相同,但无论是“民族器乐剧”,还是“国乐剧场”“跨界融合舞台剧”“多媒体民乐剧”等,皆指以民族器乐作为表演主体来讲述完整戏剧故事的剧种。舞台演奏者兼有演绎音乐与表演戏剧的双重角色,在进行乐器演奏的同时,还要通过形体动作、念白吟诵等完成人物形象塑造。
中国民族器乐是中国传统音乐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独特的艺术风格与文化气韵。其舞台演奏形式经历了从纯音乐演奏,到加入实景的主题音乐会,再到与戏剧融合的乐剧作品的发展过程。
2001年,演奏组合“女子十二乐坊”出现,“新民乐”进入大众视野。它突破演奏家在固定舞台位置演绎作品的定式,将中国民族器乐组合与现代流行音乐表演形式相结合,对民乐的跨界融合作出了尝试。2013年,中央民族乐团推出民族乐剧《印象国乐》,以演奏复刻改良后的敦煌壁画古乐器展现国乐魅力。作品虽没有完整的剧情人物故事,但演奏家在具有关联性的剧情中演奏乐器、传递情感,表演一气呵成。剧中,文学语言与音乐语言相互交织,多媒体光影技术与自然景观巧妙融合,丰富多样的艺术语言进一步促成乐器与“剧”的深度融合。
在此基础上,民族乐剧在表演上逐渐向塑造具体的人物过渡。2017年,讲述玄奘西行取经故事的民族器乐剧《玄奘西行》在北京首演,真正开启民乐的“剧”时代。如果说,《印象国乐》只是对传统器乐曲目中经典故事的引申与发挥,构成的是“弱叙事”,那么《玄奘西行》则构成了“强叙事”。《玄奘西行》中有剧情、对话、人物安排以及连贯的情节发展,真正实现了以器乐演奏来表现戏剧角色。在这之后,全国各地又上演了多部器乐剧,如《笛韵天籁》《桃花扇》《九歌》等。在这些民乐的跨界探索中,乐器所承担的舞台戏剧表演功能越发突出,抽象的器乐语言让人物和剧情得到诗意化表达,起到渲染剧情、营造特定舞台情境、增强戏剧艺术表现力的作用。民族器乐剧不仅提升了民乐的叙事维度,也更充分地彰显出民乐演奏技艺在艺术与文化表现力上的独特个性。
用东方乐器创新展现中国故事意蕴
简单的演奏技术堆砌难以成“剧”,一部优秀的民族器乐剧不仅应彰显乐器本身的魅力,还应以丰富的演奏技法匹配剧情的逻辑结构和风格特点。
民族乐器的旋律、节奏和音色是中华民族审美情趣和情感表达的体现,以民族器乐剧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有着天然的优势。在《玄奘西行》中,出现了包括笛、箫、胡琴、琵琶、唢呐、阮、箜篌、艾捷克、热瓦普、冬不拉、库布孜、萨塔尔、手鼓等70余件乐器,生动展现出丝绸之路沿线各民族音乐在历史的陶冶、沉淀中形成的兼收并蓄、形式多样、内容丰富的文化特质。剧中,将胡琴与胡人石磐陀形象结合,让高昌王与维吾尔族乐器互为标签,使琵琶与祭天女神相匹配。这种处理不仅使观众在听觉上迅速识别角色,还通过乐器的音色、旋律和节奏变化,为角色赋予更丰富的情感和故事内涵。
民族器乐剧也对民乐演奏者提出了更高的专业能力要求。演奏家不仅要演奏乐器,还要以新的视野与思维方式为器乐表演与作品阐释提供更多的可能。在民乐人的努力下,民族器乐剧不断拓展表现领域。如现实题材大型情景器乐剧《扬帆大湾梦》就讲述了广州改革开放四十年波澜壮阔的历史故事。该剧选用笛箫类吹管乐器塑造男主角李嘉豪的形象。笛箫不仅是广东音乐的代表乐器之一,而且种类多样,音色丰富灵活,能够表达不同的叙事情境。作品乐器设计从梆笛到曲笛再到低音大笛,以不同音色变换表现人物从青年到老年的历程转变。比如,在第三幕和第七幕都出现了主题旋律,但前者以音色明亮的梆笛展现人物年轻时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而后者则以低音大笛的演奏,表达老人失去妻子后沉重与悲痛的心境。当然,讲好中国故事,不仅取决于乐器的选择,音乐语汇也要为故事剧情与人物情境表现提供有力支撑。为表现人物的本土文化背景,该剧在第六幕《归来》中以广东音乐《狂欢》为创作素材,贴近当地观众审美体验,使他们在观看中更有亲切感与认同感。
近年来,民族器乐剧广泛融合多媒体舞台技术,强化了作品中的东方审美意蕴。如在器乐剧《笛韵天籁》中,舞台以“天圆地方”的东方古老哲思构建框架结构,利用“留白”式投影手法,表达传统美学中“太虚”“空灵”的浪漫意境,展现中国传统文化中“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追求。当“乐神”出现,舞台通过全息影像方式表现“以竹为韵”的唯美画面,形成舞美设计与人物角色的叙事互动,给予观众视觉与听觉的双重享受。
为传承、弘扬民族器乐文化开辟新路径
民族器乐剧既拓宽了民乐表现空间,也为传承、弘扬民族器乐文化开辟了新的路径。
在创作实践中,为适应观众审美需求,丰富音乐表达,拓新者对乐器进行了改革。一方面,不断探索乐器音色,创新乐器组合、演奏技法。如器乐剧《翡翠》以钢丝筝的清亮音色表现翠鸟欢歌,演奏者进行探索创新,通过弓子擦弦与左右手掌交替拍弦的演奏技巧模拟出飞鸟鸣叫与振翅的声音效果。另一方面,结合地域特色研发新乐器,寻找新音色。如器乐剧《瓷韵东方》以瓷乐为表现主体,用完整的瓷乐乐队编制讲述利玛窦在江西的旅居生活故事。瓷文化是江西文化的标志名片,以瓷乐来演绎器乐剧,既是对音色的创新,也凸显了鲜明的地方特色。
融乐于剧,不仅让观众“看”懂民乐,也为民乐赢得了更多青年观众。器乐剧用一把二胡或一只笛表现舞台人物,“剧情”成为一种欣赏“导览”,让人们更容易理解民乐艺术表达。有观众在看完《玄奘西行》后表示“这是一堂绝佳的音乐课”。民族器乐剧使民乐与现代化的舞台艺术手段相融合,新颖的演出形式为民乐拓展了观众群体,特别是受到了更多青年观众的喜爱与认可。如有青年观众在观看过扬琴器乐剧《青春有爱》后感到:“原来扬琴演奏这么好听,表现力居然这么强。”这部剧以青春校园为背景,从剧本到服装,再到音乐编辑,都由浙江音乐学院的学生独立完成,在引领青年人欣赏传统音乐文化的同时,也推动了民族器乐的传承与发展。
以器乐剧讲述中国故事,在扩大民族器乐表现力的同时也推动了中华文化的世界传播,其独特的文化标识、新颖的表演形式引发海外观众的关注与喜爱。如器乐剧《玄奘西行》已走出国门,先后在英国威尔士剧院、美国肯尼迪表演中心等进行演出,不仅获得一致好评,还展示出不俗的票房号召力。
《光明日报》(2024年10月30日1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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