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瓦尔·赫拉利在《人类简史》中说,智人成功的关键就是有虚构故事的能力。21世纪第三个10年开始后,科技界的巨头们开始为人类讲述一个名为“元宇宙”(Metaverse)的新故事。
脸书宣布改名为Meta,微软、谷歌以及苹果也纷纷抢占元宇宙赛道。科技界大量业内人士预言,元宇宙将是2022年重大科技事件之一,2022年也将是元宇宙真正落地的一年。白酒元宇宙、火腿肠元宇宙……新概念层出不穷,闻风而动的人已经开始在元宇宙炒房,积累数字资产。
讲故事的人期待着巨大商机,听故事的人却一头雾水。“到底什么是元宇宙”“我们为什么要进入元宇宙”“元宇宙到底会跟我们的真实生活产生怎样的连接”……面对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故事,人们有诸多疑问。
对于故事的走向,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说元宇宙是人类未来,有人说元宇宙会让人类丧失对现实宇宙星辰大海探索的好奇心,最终将引领人类走向灭亡。
随着元宇宙开启,人类的未来是否真的会被改写?面对各类纷繁复杂的观点,《环球》杂志邀请各领域专家,组织了一场关于元宇宙的思想大讨论,从不同的角度推演和畅想元宇宙。
究竟什么是元宇宙?
故事发生在全球经济崩溃后的美国,曾经的强盛不复存在,绝望国家里的所有人都有一个短暂逃离无法忍受的现实的机会——进入一个完全沉浸式的虚拟环境。
“这个虚构之地,就是元宇宙。”1992年,尼尔·斯蒂芬森在他的小说《雪崩》中勾勒出了超元域(Metaverse),也就是人们近日乐于讨论的元宇宙这一概念的轮廓。
实际上,“元宇宙”一词早已在不同作家的笔下经历了不同程度的推演,但正如莎士比亚所说,“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人眼中也有一千个元宇宙。
《环球》杂志:究竟什么是元宇宙?
科幻作家韩松:我1996年去美国的时候,在科幻书店买书,店员向我推荐《雪崩》,说那是美国最火的科幻书,描写了人类的未来。没想到,今天又有许多人在讲这本书,因为正是它提出了元宇宙的概念。
元宇宙或者虚拟空间并不是一个新概念。人类从古代开始,就已经沉浸在虚拟体验里面,可能一场大醉造成的幻觉就是最早的元宇宙。接下来,人类发明了艺术,诗歌、小说、戏剧、电影、游戏等本质上都是元宇宙,只是载体不同。当人们沉浸在这些艺术形式所虚构的世界中时,同样感到真假难辨。现在是以数字身份进入到数字世界,但实际上还是肉身的延伸,如果神经系统也是肉身的一部分的话。
科幻作家谭钢:从符号学角度而非计算机技术角度来看,元宇宙是围绕一个IP、一个世界观所构建的,当前社会价值体系之外的想象空间(或虚拟现实),首先它服从符号学的分析原则,也符合鲍德里亚对符号消费主义的批判:商品社会囤积的符号使得现实被虚拟侵占,导致人们与真实世界飞速疏远。
从美国、日本消费主义的发展历史来看,两国早已出现如迪士尼乐园、涩谷这种人为精心建造的超现实空间,进入其中的消费者只能服从于这个虚拟空间的规则,进而完全沉浸在这个幻想世界中,以获得短暂逃离真实世界的时光。另外一个例子是《魔兽世界》中唯一一个RPPVP服务器“金色平原”,所谓RPPVP,指的是“Role Playing Player Vs Player”,“RP”即角色扮演的意思。在这个服务器中,玩家被禁止使用现实生活中的日常用语,只能使用该世界观下人物的语言风格、说话方式,违反它的玩家将被集体屏蔽、驱逐,以此来保持一个完全角色扮演、沉浸在魔兽世界之世界观中的玩家氛围。
这样看来,迪士尼乐园、涩谷、《魔兽世界》乃至某个具体元宇宙的设计师,他们打造的东西殊途同归,本质都是一个脱离现实生活的幻想体验。
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教授刘永谋:我认为,元宇宙是赛博空间的一种形式。数字时代早来了,赛博空间早到了。元宇宙或许比网络空间更成熟,沉浸性更深,但本质上仍然是赛博空间。所以,我们已经在元宇宙之中,就像已经在网络空间中一样。当然,我们更是生活在物理世界之中,或者说,元宇宙是依附于宇宙、衍生于宇宙的。
“为什么会进入元宇宙赛博空间”,这个问题的答案和“为什么要上网”的答案是一样的。同样,“为什么不要沉迷于元宇宙”,答案和“为什么要反对网瘾”也没什么不同。
有人说,当“元宇宙时代”来临,每个人都VR设备不离身、时刻在线,我觉得这基本上不可能,而且我也反对人类生活朝着这个方向前进。另外,我认为“元宇宙时代”不大可能来临,因为首先能源就负荷不了,不可能“用爱发电”,你必须在物理世界获取能源。
《环球》杂志:元宇宙和虚拟现实、全真互联网有什么区别?
韩松:这个问题,很多人都在讲。包括身份唯一认证、分布式记账、交易体系,还有现实与虚拟的融合,好像有很大区别,但实际上没有本质区别,核心都是人以数字形态进入数字世界生存。现在是技术的进步比如区块链等造成了好像更接近那个目标的迹象。
元宇宙是互联网的下一个版本,是互联网的未来吗?感觉它的意思是说,今后元宇宙还会由网信办来管理。但元宇宙如果真的如他们说的那么厉害,国家大概会单独成立一个元宇宙管理局吧。这就像太空军跟空军不是一回事。真正意义上的元宇宙如果真能建立起来,那可能是一个独立的新形态生命,它自己会进化,也是一个文明。
生命和文明都有始终,在元宇宙里永生可能最终会被证明只是一个妄想。可以设想,元宇宙本身是有寿命的,在它诞生时,终结它的东西就已经在酝酿中了。
加入元宇宙的,最初的是疯子骗子傻子,有一定道理。在科幻作品中,新事物的产生,都是由这几种人肇始,所以科幻总喜欢描写疯狂科学家。大部分疯子会破产,会被关,会自杀,但终极的疯子坚持到最后就会赢。
元宇宙数字移民,会是谁?
《环球》杂志:元宇宙的数字世界移民,会是些什么人呢?
韩松:有三种人可能很愿意移民:一是穷人,元宇宙是穷人的超级网吧,一个大厅,一个头盔,一根鼻饲管,一天10块钱,就能享受幸福生活,而且元宇宙里时间是可以加速的,一天可以过好几辈子的幸福生活,等于提前进入共同富裕社会甚至实现共产主义;二是老人,在里面找到一个年轻的身份,而且本身又有经验又有钱的话,就是再活一回,重获青春,并且在里面当“头儿”也不成问题;三是和尚,在元宇宙里,更能体会什么叫镜花水月,估计很多寺庙会搬到那里去。
有的富人可能更愿意生活在真实世界中,用肉身去体验月球、火星。那是元宇宙没有办法模仿的。他们用基因工程改造肉身,在真实世界里长生不老。
元宇宙可能有很多场景比现实世界精彩,但取代不了现实世界。宇宙进化了147亿年,地球进化了46亿年,它们的复杂、精彩、深奥莫测、变化万千,哪里是人类那点伎俩和想象力能比的?元宇宙也还模拟不了宇观层面和微观层面的物质世界,要了解宇宙奥秘,还需要在现实世界里探索。
走向未来or走向毁灭
《环球》杂志:有人说元宇宙是人类未来,有人说元宇宙会让人类丧失对现实宇宙星辰大海探索的好奇心,最终将引领人类走向灭亡,你如何看待?
科幻作家阿缺:光明的未来和毁灭的深渊,这两个选项都略显极端,技术从来都是中性的,无谓善恶,掌握在不同的人手里,才会导致迥异的结局。元宇宙目前只是雏形,技术尚未成熟,势力格局也不明朗,言之使人类兴盛还是毁灭,未免过早。但于个人而言,我期待元宇宙技术能让工作更便利、生活更有趣,就像当初我迷恋上VR(虚拟现实)时一样。
韩松:在我看来元宇宙不一定导致内卷,或者使人类毁灭。实际上向内和向外的探索可以并行不悖,我们可以一面遥望星辰大海,一面通往虚拟世界。航天和太空探索都很难,如果不改变动力方式,普通人大规模上天就很奢侈,而亿万人进入虚拟世界可能更容易,在那里就可以通过渲染技术拥有接近真实的火星体验。向宇宙的拓展也可能通过元宇宙实现,因为元宇宙本身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人类今后的太空探索更有可能是通过数字化的方式来进行的。外星人也可能通过元宇宙的渠道,以数字化的方式与人类实现首次会面。
也有人说在元宇宙里,科技会加速进步,比如很多模拟实验,都可以拿到里面去过一遍,得到数据,再返回现实。在这个过程中也要认识到元宇宙跟现实世界不匹配的一面,有时得到的东西可能并不真实,尤其是有人类的介入。
看看地铁里面每个人低头看手机那种沉浸,再听听体验过优质虚拟现实头盔眼镜的人的感受,就知道如果有了元宇宙,沉浸感如果真的那么强,一定有不少人会沉迷其中,像今天沉迷网游一样。那个时候的元宇宙就有点像缸中之脑,刺激大脑产生真实世界的感受。有个电影《源代码》就描绘了这样一种途径,在虚构中经历了人生和世界。
谭刚:在元宇宙中,玩家、消费者是以一种‘扮演’的态度活动的,比如他可以在迪士尼乐园扮演海盗,在金色平原扮演德鲁伊,但是这种‘扮演’会不会影响他对现实的态度呢?现实的价值体系是否和某个元宇宙中的价值体系等价?这实际上是后资本主义社会面临的重大问题,即意义的普遍不确定性。元宇宙作为一个更有沉浸感、面向更广大消费群体的超现实空间,不过是这个现实问题的延续,它绝不是历史的终结,指向的当然也不是什么光明的未来。
刘永谋:这个问题其实是在问,元宇宙的发展最终会通向乌托邦还是敌托邦(反乌托邦,意为一个令人绝望的未来)呢?我的看法是:在现实中,元宇宙技术应用走的必然是“介于理想国与机器国之间的路”。和所有新科技进展一样,极端的情况不是没有可能出现,如科幻电影《虚拟革命》(2016)中的悲惨场景,但可能性极小。
人们会不断追问“元宇宙的尽头是令人憧憬的未来还是终将走向毁灭”,这样的追问便会阻止极端情况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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