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Anna Wintour留下，一群资深主编退场。

美国出版巨头康泰纳仕近来持续的人事动荡正演变为一场海啸。据多方消息确认，Vogue法国版编辑总监Emmanuelle Alt、Vogue印度版编辑总监Priya Tanna、Vogue日本版编辑总监渡边三津子、英国版GQ编辑总监Dylan Jones、法国版GQ编辑总监Olivier Lalanne和法国版名利场编辑总监Joseph Ghosn都已确定离职。

短短一个月时间，全球市场多名资深主编的集体离职令业界诧异。上述人物长期被视为各刊物的灵魂人物，其中，Emmanuelle Alt为Vogue法国版供职超过20年，从2011年接替Carine Roitfeld担任主编。渡边三津子也早在2001年就加入Vogue日本版供职至今。

频繁的高管人事调动实际上从去年底就已经开始。供职16年的中国版编辑总监Angelica Cheung张宇离职后由27岁主编Margaret Zhang接替，引发争议。其他离职高管包括康泰纳仕中国总裁Sophia Liao，Vogue德国版负责人Christiane Arp、Vogue西班牙版负责人Eugenia de la Torriente，以及康泰纳仕意大利公司首席执行官Fedele Usai。 

在这场高层洗牌中，少数人的权力变得更大了。

集团最有权势的非洲裔编辑、Vogue英国版编辑总监Edward Enninful被升任为英国、法国、意大利、德国和西班牙版的负责人。

罕见被提拔的除了Edward Enninful，还有集团艺术总监Anna Wintour。即使已经权倾朝野，Anna Wintour去年底仍被集团继续升任为首席内容官和全球编辑总监，同时继续负责Vogue的相关业务。这意味着，Anna Wintour将对康泰纳仕全球30多个市场的出版物拥有最终话语权。

在一场罕见的职场危机后，Anna Wintour升任为康泰纳仕首席内容官和全球编辑总监

这位71岁的权势人物去年以前曾多次被传离职。在去年美国浩浩荡荡的种族平权运动中，Anna Wintour被批评建立排挤有色人种女性的工作氛围，地位岌岌可危。不料集团首席执行官Roger Lynch决定逆势“保”Anna Wintour，不仅对她的离职传言有力回击，甚至进一步提拔她。

一系列人事调动虽出人意料，却延续了康泰纳仕近来精简业务和收拢权力的主题。按照Roger Lynch的说法，此举的目的是确保所有刊物稳定地保持数字化优先，以及所有市场保持“全球本地化”(globally local)。

Roger Lynch的所谓全球本地化实际上更倾向于让地区市场与总部保持一致。相较于Roger Lynch含义模糊的用词，行业对此的普遍理解是，砍掉各版本资深主编，启用年轻人才，按区域负责制管理，不仅会使权力更加集中，也能够立竿见影地削减成本。

早前微信公众号LADYMAX分析称，新主编Margaret Zhang的用人成本远低于那些年薪高企的资深媒体人。在这样一个头部角色启用新人，随之而来的连锁效应是集团内部资深高薪员工的大洗牌，可以被视为是一种变相的裁员。

从Vogue中国版来看，康泰纳仕的用意已经显现。据时尚商业快讯，Vogue中国版时装总监姚雨杭和Vogue Me编辑部主任王萌稚都已从Vogue中国离职，在传统媒体动荡中寻求更好的发展。同时，康泰纳仕中国位于北京华贸中心的写字楼也减少了近一半的租用面积。  

同样地，在Dylan Jones离开英国版GQ后，有消息称英国版GQ的编辑和商业团队将迎来新一波裁员。

高管的调动只是康泰纳仕更高战略层面变化的一个部分。

从2018年底开始，为了削减成本、打破内部壁垒、整合资源、提升效率以顺应全球化的发展，康泰纳仕将负责美国业务的康泰纳仕与英国的康泰纳仕国际进行合并。

2019年4月新上任的首席执行官Roger Lynch，也肩负着通过精简部门整合美国和国际业务的使命。此前他在美国最大流媒体音乐服务公司Pandora Radio担任CEO，没有时尚从业背景。

新任集团首席执行官Roger Lynch此前在美国最大流媒体音乐服务公司Pandora Radio任职

此前位于美国纽约的康泰纳仕和位于英国伦敦的康泰纳仕国际虽然同属于母公司Advanced Publications，但各自独立经营，分别设置独立的首席执行官、管理团队和出版物。

包括Anna Wintour在内的纽约团队主要负责美国业务，而后者则经营包括法国、中国版Vogue及英国版GQ等刊物在内的海外业务。  

随着两个公司合并，康泰纳仕的全球权力结构发生了根本性变化。此前许多康泰纳仕旗下杂志主要由其所在国家的编辑进行管理，重组后康泰纳仕集团的权力集中到美国公司，位于纽约的领导团队拥有更多的监督权，全球编辑团队被统一了起来。 

从2018年至今，康泰纳仕都陷在无尽的重组和动荡之中。疫情后纸媒陷落大趋势下集团的业绩危机不断加重，Roger Lynch如此大费周章收拢权力，似乎迟迟没有直接反应在康泰纳仕的业绩改善上。 

不过再上升一个维度，或许康泰纳仕还有更多打算。

据《纽约邮报》报道，行业观察者猜测康泰纳仕母公司Advanced Publications可能将被一个正在组建中的巨无霸娱乐公司兼并。

本周一，美国电话电报公司（AT&T）在进入媒体行业三年后宣布剥离其华纳传媒WarnerMedia集团，并将其与竞争对手Discovery探索频道公司合并。Discovery公司的首席执行官David Zaslav将管理这个新的娱乐巨头。

这家新公司让美国最大的两家媒体公司联姻，通过让HBO、华纳兄弟电影公司、CNN和Discovery探索频道的真人秀节目报团取暖，试图在当前流媒体驱动的娱乐界中建立竞争力。

与此同时，康泰纳仕母公司Advance Publications对Discovery公司的重要持股比例引发行业关注。

纽豪斯家族掌握着Discovery 25%的投票权和普通股，Advance Publications在Discovery的董事会中占有两个席位。Discovery将拥有新公司约29%的股票，意味着纽豪斯家族或Advance Publications在新公司中的份额可能超过10%，新公司的估值可能超过100亿美元，这将使康泰纳仕目前的10亿美元估值相形见绌。

更重要的是，康泰纳仕在传统媒体广告收入下降的情况下正推动多媒体业务的发展。集团旗下设有专门的娱乐部门，为集团提供播客、视频、电影和节目内容。Roger Lynch本人的职业背景也是流媒体业务，这也令业界产生更多遐想。

虽然Advance Publications仍然以传统媒体业务为主，但业界留意到它近年来的许多投资都是在非媒体业务上，包括2020年7月对体育赛事举办方Ironman集团的收购。Advanced Publications仍然拥有美国社交新闻平台Reddit的相当大股权。2006年，Reddit被康泰纳仕以2000万美元收购，2011年9月脱离了康泰纳仕，在Advanced Publications下独立运作。

因此，人们认为Advanced Publications与新合并的Discover - WarnerMedia公司兼并具有战略意义。Kreisky Media的投资顾问Peter Kreisky认为，康泰纳仕需要规模和分销，而新公司需要内容，康泰纳仕的内容可以无缝融入该娱乐巨头的矩阵中。

著有康泰纳仕相关书籍《All That Glitters》的作者Thomas Maier在接受《纽约邮报》采访时表示，Advanced Publications出售的可能性与其家族性属性有关。

最初Samuel Irving Newhouse Sr.通过收购其他家族经营的报纸来建立公司，公司传给了Samuel Irving Newhouse Jr.和兄弟Donald Newhouse，现年90岁的Donald Newhouse又把董事长的头衔传给了他的儿子Steven Newhouse。而Donald Newhouse和Samuel Irving Newhouse Jr.的嫡亲表弟Jonathan Newhouse也曾经管理过康泰纳仕集团，目前很大程度上退出了日常事务。

Thomas Maier认为，到了家族第四代，“有很多家族成员不在公司工作，但他们仍然想要钱，纽豪斯家族可能正处于这个阶段”。其他评论认为，出售Advanced Publications对纽豪斯家族而言是明智的退出战略。

Steven Newhouse称家族对Discovery和WarnerMedia的合并投了支持票，并坚称此次交易后家族没有计划剥离康泰纳仕，然而有关康泰纳仕母公司或被兼并的猜测仍在发酵。

从裁员高管到合并美国和国际业务，康泰纳仕虽然在组织管理上付出了大量精力，却并没有对传统媒体数字化转型的核心问题采取准确对策。相反，权力不断集中的康泰纳仕正在与扁平化的互联网时代背道而驰，这与母公司的家族属性不无关系。

即便是百年传媒企业如康泰纳仕，也经受不住长年累月的动荡。如果不是为了打包出售，人们实在找不到康泰纳仕大动干戈的原因。如果是决心去除根深蒂固的大公司病，那么Anna Wintour本应首当其冲。

Vogue中国版六月刊刘亦菲封面近期在社交媒体上引发巨大争议。在张宇离职而Margaret Zhang还未到位的间隙，Vogue中国版的混乱几乎就是当下康泰纳仕的缩影。

大象转身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