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岁的刘守仁走进羊群,他已经无法独立抓住一头健硕的成年羊,但拨开羊肩胛骨处的羊毛,却能一眼“读”出直径只有头发丝十分之一的羊毛的品质,与机器的检测几乎不差分毫。
他被誉为“中国细毛羊之父”,自1955年从南京农学院毕业来到新疆,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研究了一辈子羊,对羊太熟悉了。
60年前,21岁的“书生”刘守仁怀着来边疆支援建设的热情,带着两麻袋书和行李出发了,从兰州坐汽车,用了整整7天时间来到新疆石河子。一辆进山拉木头的大卡车把他撂在一个叫紫泥泉的山沟,新疆生产建设兵团转业军人建成的种羊场就在这里,是玛纳斯河畔一块被山峦围拢的绿洲。
年轻的刘守仁原本喜爱马,然而紫泥泉漫山遍野放牧的只有羊,这多少让他有些失望。
当年,国家急需细毛羊,提高我国在世界纺织工业中的地位。紫泥泉种羊场场长陈永福向刘守仁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你有没有本事,把阿勒泰羊的皮‘披’在哈萨克羊身上?”
刘守仁早就发现了这两种羊的差异。当山上有石头滚落时,土生土长的哈萨克羊虽然个头小、毛粗色杂,但反应灵敏,迅速四散开去;而从国外引进的30头阿勒泰细毛羊,却常常被吓得动弹不得,上不得山,下不得谷,气候一变,不是感冒,就是肺炎,很难适应天山的生存环境。
刘守仁决定接受挑战。他在种羊场一间小屋门口挂上一块裂缝的木牌,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紫泥泉种羊场配种站”。
由于没有仪器,当时鉴定羊毛的数量和质量只能靠肉眼看,用双手数。每只羊测定4个部位,每1平方厘米,就有9000至1万根羊毛,上万个数据,每次要数三四个小时。刘守仁常常数得头晕眼花。
紫泥泉依傍天山,天气喜怒无常,刚才还太阳高照,瞬时冰雹、大雨就可能袭来。刘守仁没有被恶劣的自然环境吓倒,白天泡在羊群里,夜晚就在地窝子里整理资料。
1957年春天,第一代绵羊杂交育种的细毛羊诞生了。望着咩咩叫唤的毛色并不纯的小羊羔,刘守仁热泪盈眶。
在紫泥泉,他偶尔会想起在南京农学院上学时的趣事。一位教授到奶牛场现场教学,奶牛拉了稀粪喷得到处都是,同学们全都跑着避开,只有教授始终没有动。他告诉学生:“你们现在嫌奶牛粪臭,等到哪一天,你们觉得奶牛粪是香的,你们就能学好了!”
刘守仁此刻才体会到教授话里的含义。他已经适应了牧民的生活,冬天,牧民用背篓到山脚背雪煮面,时常有羊粪掺杂其中。很多次吃面时吃出来羊粪粒,他就吐出来,继续吃饭。
刘守仁离羊越来越近,病菌也找上了门。
为了培育出良种细毛羊,从配种起,他就一刻不停地密切观察,亲自饲养。到了春天,产羔季节,他成了羊群唯一的“接生员”,吃住都在羊圈,每天工作18个小时,累极时才入眠。当时没有消毒设备,小羊要出生了,他就冲过去接生,剪脐带、称体重、填好记录卡。有时饿极了,他把满手羊水和血污的手在羊毛上蹭几下,也顾不得洗,就抓起馒头啃起来。
病羊身上的布鲁氏杆菌传染给了刘守仁,从此他落下腰腿痛的毛病,病发时,常常冷热交替,几天发烧,几天体冷,很难治愈。
谁都没想到,奇迹在这条穷山沟诞生了。1968年,刘守仁的“军垦细毛羊”在北京农业展览馆一亮相,就引起了轰动,被认为是当时我国最好的两个细毛羊品种之一。种羊推广到23个省(区、市),利用军垦细毛羊的羊毛纺织出的牧歌牌Z201毛华达呢产品成为国家优质银牌产品,远销16个国家。
世界公认最好的细毛羊产自澳大利亚美利奴羊。1972年秋,越干越起劲的刘守仁开始用澳美种公羊与军垦细毛羊进行杂交,经过9个春秋的反复试验、筛选繁育,终于培育出两个新的杂交品系,可与美利奴羊媲美。
上世纪80年代,当澳大利亚的绵羊专家来到紫泥泉,看到一只只脑袋两侧盘着巨大犄角、颈项有着层层裙褶般厚毛的羊时,惊诧不已:“这是你们自己培育的种羊吗?这不是天方夜谭吧?”
刘守仁用独创的基因先决育种法,将过去培育一个新品种需要六七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缩短到6~8年。
为了改变我国羊毛供应主要依赖进口的状况,刘守仁提出了“北羊南移”的建议,把新疆军垦细毛羊带到了南方,先后在浙江、云南、四川、湖北和江西进行试点培育,成功总结出了细毛羊在南方饲养、繁殖、放牧、管理及疫病防治等一整套技术措施,证实北方绵羊完全能适应在南方生长。
“在毛贵肉贱的年代,1公斤羊毛的价格等于3公斤羊肉,如今则倒过来了!”刘守仁的笑声爽朗而短促,他说,现在是肉贵毛贱,1公斤羊肉的价格等于3公斤羊毛。
跟着市场的步履,刘守仁继续“钻”羊群,从2002年开始,培育出了多胎的新疆萨福克羊,在北疆沿天山一带迅速推广开来。
到新疆农垦科学院以前,刘守仁在紫泥泉待了28年,最难忘的记忆都关乎羊和牧民。当年帮助刘守仁做试验、结下生死之交的哈萨克族老牧民们相继去世。每年清明,刘守仁都要回到紫泥泉为他们上坟;春节,他还要去老友苏鲁堂、哈赛因的儿女家中看望,送些春节礼品。
今年清明前夕,刘守仁专门到乌鲁木齐石材市场买了巨大的红色条纹石头,请人刻上“牧羊人陵园”的大字,安放在紫泥泉一条山沟的入口处,这里埋葬了几代牧羊人。
刘守仁虽然已是81岁高龄,仍然愿意每天进羊圈。他带领新疆农垦科学院的博士团队进行的一项关于“新疆白”的绵羊研究将于后年结束。他说:“那时,我可能就要退休了。”
中国细毛羊之父
刘守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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