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的背后绝非只有一个因素，而是某个因素与许多其他因素偶然的结合。它们只适用于那个神秘的特殊环境，许多最伟大的成功，往往就诞生于此。

　　［英］迈克尔·布拉斯兰德 张濛 译

　　一

　　在商业领域，有这样一个案例，即使在50多年之后，人们依然在寻找其成功背后那个明确的原因。

　　事情发生在20世纪60年代初。当时，哈雷·戴维森和其他老牌摩托车厂商牢牢占据着美国市场，本田摩托车主要在亚洲销售，并未涉足美国市场。1959年，本田首次试水美国市场，其在美国销售团队的营销预算几乎为零，这种半推半就的推广，几乎未对其他厂商造成任何威胁。时任本田美国市场主管的川岛喜八郎说：“当时我们并未制定任何营销策略，只是想看看是否能在美国卖点什么。”本田对成功根本没抱多大期望。

　　在短暂的停滞期过后，本田的销量一路飙升。一眨眼工夫，本田的产品从无人问津，变成了风靡全美。到了1965年，在美国，每一秒都有一辆本田摩托车被售出。

　　关于这一商业奇迹为何会发生的争论，一直延续至今。是因为本田调整了策略，迅速从期望在当时的大型车市场分一杯羹，转为用小型车去开拓一个新市场吗？是因为有人偶然看见本田员工骑着小型车，从而致使某位零售商联系了本田，请求为其代售商品吗？这个奇迹是营销天才的杰作吗？（“好人开本田”——据说，这句广告语是某个本田实习生的主意）是因为本田能够迅速调配其庞大的资源吗？本田的成功是上述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部分作用的结果，还是与它们都无关呢？

　　本田在美国的故事，是所有商业案例研究中的著名案例之一。照理说，它至少能让我们从中有所收获吧。如果找寻某个成功的商业案例背后的原因，需要花上数十年时间，那么，也许这样的一个原因根本就不存在。也许，这是无数变幻莫测的微小因素在正好合适的情境下，以独特的方式共同作用的结果。本田在美国取得突破所需的全部条件难以再现，因此，这一案例，无法精确地向我们展示任何未来行动可借鉴的成功模式。

　　经济学家约翰·凯说：“根本没有所谓的真实案例，争论其背后的原因毫无意义。”

　　本田的案例是不是个例外？难道唯独它格外难以捉摸，且不具有借鉴意义吗？不，我们常常无法从突出的案例中吸取到任何经验，这并不罕见。要理解这一点，首先应该注意到：有许多研究，都是关于所谓的“幸运”因素在商业成功中所扮演的角色，而这些研究，通常会引起对其他解释的怀疑。有两位研究人员也进行过此类研究，他们分别是英国华威商学院的刘成伟（音译）和剑桥大学的马克·戴·隆德。两人在一份研究报告中写下了以下内容：尽管个人和组织机构都倾尽了全力，但他们发现依然很难预测出他们设计的方案的结果。当我们以为会有好结果时，主流媒体的头条却被众多企业失败的案例占据。对此，我们又该做何解释呢？即使是事后来看，那些研究组织也很难找到解释那些企业一定能成功的确凿、全面的原因。

　　若全是“运气”使然，那你一定会想，企业高管怎样才能证明他们的薪酬是合理的呢？这样想的不止你一个，绩效与能力的关系，是管理学上争论最多的问题。同样，假如事情出了差池，你也会想，这些企业高管是否应该受到如此多的责难呢？

　　我们要做的，并非试图解决争议，而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接受商业成功的事例中常有不确定因素的事实。这进一步表明，这些因素在更重大的成功案例中往往会起到更重要的作用。首先，小成功往往能带你走上大成功的康庄大道，这源于“富者更富”假说。例如，第一个获得新市场利基的人，就已经抢占了先机，从而可以进一步扩大自己的优势。因此，哪怕是最微小的条件，也能转化为巨大的优势。其次，非凡的成功，往往需要非凡的环境。

　　有关环境力量的一个典型事例，就是比尔·盖茨，如果没有环境因素的影响，他可能根本无法取得今天的成就。例如，他出生在一个富裕家庭，这使他成了拥有电脑的那0.01%的人中的一个；还有，他的母亲认识IBM公司的董事长，这可能有助于他签下那份确立微软公司优势的合同等。

　　华威商学院的杰克尔·邓雷耳说：“非凡的表现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但是非凡的表现，意味着其必定受到了特别高层次的噪声的影响。”

　　如果他是对的，那么伟大成功的背后，绝不可能只有一个简单的故事，企业高管的雄才大略如此，那些可以普及的经验更是如此。

　　二

　　2016年，莱斯特城足球俱乐部（蓝狐之队）出人意料地成了英格兰超级联赛的冠军。那是一个辉煌的赛季，整座城市陷入了狂喜之中，整个足球世界都为这支弱旅的夺冠惊叹不已。这个俱乐部从未取得过如此伟大的胜利。在赛季初，他们的夺冠赔率是1赔5000。

　　哲学家以赛亚·伯林有一句名言：“狐狸知道许多小事，而刺猬只知道一件大事。”那么，蓝狐们是怎么做到的呢？确切地说，胜利背后可能不止有一个重大因素。大家一致认为，夺冠的一个关键因素，是他们的大功臣——深受爱戴的教练克劳迪奥·拉涅利。只不过，球迷们都知道，在接下来的那个赛季刚开始不久，拉涅利就因为球队一连串糟糕的表现而被解雇了。

　　在他被迫离队前的几个月里，球队的表现一落千丈。这其中因果关系的规律又在何处呢？是球员的原因吗？可是在新赛季初，他们依然跟他一起待在队中。在克劳迪奥·拉涅利被替换之后，莱斯特城的状态有所提升，但与之前的辉煌相比，已经大不如前了。

　　克劳迪奥·拉涅利看上去从不摆大架子，而且的确有很强的执教能力。但他的败走表明，领导力既能创造出惊人的成功，也能创造出惊人的失败。这说明，这些事件的发生，不可能只与他的执教能力有关。一个如此优秀之人，在短短几个月内变得如此糟糕，或者说一个如此糟糕的人曾经那么优秀，这都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

　　有人说“他的作用消失了”，但也许，他的作用从来就没有那么重要。他的球队之所以取得如此耀眼的成就，或许并非只是由于他这一个重要因素，而是由数千个与他密切配合的微小因素共同作用而成的。这些神秘的无形因素，包括赛季初合理的预期、关系和态度的转变、队内发展出的友谊或敌对情绪，以及其他球队随后针对这支足坛新贵改变了比赛战术、转变了对他们的态度，等等。甚至连球队在赛季中去迪拜的一次度假，也被认为是一个因素。所有因素曾一度紧密地凝聚在一起，但之后，这种情况不复存在。克劳迪奥·拉涅利的确配得上人们的称赞，但我怀疑，人们对他的评价过高了，仅凭他的能力，还不足以让其他俱乐部复制这一成功，尤其是他甚至无法让同一个俱乐部在另一个赛季延续这一壮举。成功背后的重大原因，不是某一个原因，多种因素共同织就的这张因果关系的大网之所以断裂，是因为缺少了什么呢？我们永远都无法知道。因为，尽管这个人不难看清，他的故事也不难讲述，但在他周围与他紧密结合的另一半故事，我们却无法轻易看透。

　　商界对非凡的成功案例钟爱有加。向最成功的企业看齐，找出它们的做法，吸取它们的经验，依葫芦画瓢——这一切听上去很合理。成功的案例具有极大的吸引力，《我是如何成功的》这本自传的销量，就能证明这一点。书中说，“我所做的一切，对你同样适用”。莱斯特城和本田的故事则证实了杰克尔·邓雷耳、刘成伟和马克·戴·隆德的另一个发现：无论我取得了多么大的成功，这些经验对你可能都再无用处，下次我再度尝试时，这些经验对其他人，甚至对我自己，都可能毫无用处，因为成功的背后绝非只有一个因素，而是某个因素与许多其他因素偶然的结合。它们只适用于那个神秘的特殊环境，许多最伟大的成功，往往就诞生于此。

　　（摘自《暗知识：你的认知正在阻碍你》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