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随机力量的影响,以及我们对它们做出的反应,塑造了我们大部分的生命之路。
[美]列纳德·蒙洛迪诺郭斯羽译
一
醉汉的脚步是在随机过程的科学研究中使用的一个基本模型。当分子飞在空中,并不断与其他分子碰撞时,它所经过的路径就是一个随机运动的例子。
醉汉的脚步同样为我们的日常生活提供了合适的模型,因为就像悬浮在布朗流体中的花粉微粒那样,我们也不断地被随机事件推动,先是走向这个方向,然后又通往那个方向。虽然我们在社会学数据中可以发现统计规律,但是对某个具体的个人而言,未来仍然是无法预测的。对于某个具体的成就、工作、朋友或财政状况等,机遇的功劳比许多人能认识到的还要大。现实生活中除了一些最简单的情势,我们都无法躲开那些不可预见或无法预测的力量。正是这些随机力量的影响,以及我们对它们做出的反应,塑造了我们大部分的生命之路。
在生活中细致观察,我们可以发现,如果没有那些偶遇的人、偶然到来的工作机会以及各种各样小因素的随机汇合,许多重大事件的结果可能完全不同。
二
让我们想象一下这样一个演员,他在从20世纪70年代后期开始的7年中,一直住在曼哈顿59大街一幢没有电梯的公寓的6楼,为有朝一日能闯出名头而努力着。他干着一些既不在百老汇也没办法进入百老汇的戏剧工作。他还出演电视广告节目。总之,他使尽浑身解数希望引起别人的注意,全力打造自己的职业生涯,并赚到足够的钱,从而能偶尔到饭店享用一餐烤牛排,而不必为了逃单偷偷摸摸地溜走。
但如同许多赶超偶像的人一样,不管这名志向远大的演员怎样努力挑选恰当的角色、选择正确的交易,并尽可能地突出表现自己,他最可靠的角色,却还是酒吧招待。后来,在1984年夏天的某个日子,他飞到洛杉矶。他去洛杉矶的目的,要么是去观看奥林匹克运动会(如果你相信他的评传作家),要么是去拜访一位女性朋友(如果你相信《纽约时报》)。但不管哪个是实情,有一件事却是非常明确的:拜访西海岸这个决定,跟演出没什么关系,跟爱(至少是对体育的热爱)倒是颇有瓜葛。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这是他职业生涯中做出的最好的决策,而且很可能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好的决定。
这个演员名叫布鲁斯·威利斯。在洛杉矶时,一名星探建议他去参加一些电视剧的试演,其中一个试演节目已经进入最后选角阶段。制作方当时其实已经有了一个最终入围者名单。但是,好莱坞可没有“最终”这回事,除非合同上的墨迹都干透了,官司也已经盖棺定论了。威利斯得到了试演机会,并最终获得大卫·艾迪森这个角色——ABC(美国广播公司)的新剧《蓝色月光侦探社》中女演员斯碧尔·谢波德的男搭档。
我们可能很容易想到,这一定是因为威利斯比本来排名榜首的那位X先生更适合这个角色。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历史了。我们现在当然知道《蓝色月光侦探社》和威利斯都取得了巨大成功,所以好莱坞那帮拍板的家伙在第一眼看到威利斯的时候,除了赶紧烧掉笨头笨脑的长靴来庆祝新发现了耀眼的新星,并把那张现在已经被否定的最终入围者名单扔进火里,我们很难想象他们还能做些什么别的事情。
不过在演员选角阶段实际发生的事情,倒更像是你让孩子们出去买1加仑(约合4.55升)冰激凌——结果两个想要草莓味,第三个却想要3层巧克力方块蛋糕味时的那种情形。电视台的管理人员为X先生而战,他们觉得威利斯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严肃的主持人。《蓝色月光侦探社》的制作总监格伦·卡伦则支持威利斯。前者在事后很容易被看作无知的小丑。就我的经验而言,电视节目制作人常常都持这种意见,当这些评论不会被搞管理的人听到时更是如此。但在你认可这个想法之前,请考虑一下下面的问题:电视观众在开始时都认同管理人员的评价,他们也觉得威利斯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演员而已。《蓝色月光侦探社》于1985年3月初次亮相时,收视率很低。在整个第一季中,其表现只能说是平庸而已。只是到了第二季,观众才改变了想法,然后节目变得大红大紫。
在威利斯突然成为一线明星之前,我们理所当然无法预见他的魅力和成功。人们现在也许会把这笔账记在疯狂的好莱坞头上。但威利斯那条通往成功的醉汉之路,却根本没有什么不寻常的。许多成功人士走过的,正是这样一条被众多随机事件影响以及意料之外的结果隔成一段一段的道路。不仅他们的职业生涯是这样,他们的爱情、嗜好及友谊也是如此。实际上,这种情况更像是规律而非例外。
三
我最近一次看午夜节目时,在一个访谈中看到了另一位明星,虽然他并非娱乐圈中人。他的名字叫比尔·盖茨。这位访谈节目的主持人向来以嘲讽的风格著称,但面对盖茨,他却表现出颇不寻常的恭敬,甚至连下面的听众似乎也在对盖茨大抛媚眼。之所以如此,当然是因为盖茨已连续13年被《福布斯》杂志评为全世界最富有的人。
实际上,创立微软公司以后,盖茨每秒能赚100多美元。因此,当他被问及对互动电视的看法时,每个人都怀着极大的期待等待着他的演讲。然而他的回答十分平庸,并不比其他一众计算机专家的回答更富有创意、更为独特或更具洞察力。这不禁使我们思忖:到底是因为盖茨像神一样,所以才能每秒赚100美元,还是因为他每秒能赚100美元,所以才像神一样?
1980年,一群从事某个秘密的个人计算机制造项目的IBM员工,因为这个项目飞到西雅图,与年轻的计算机企业家盖茨见面。盖茨当时创建了一家小公司,而IBM需要为计划中的“家庭计算机”寻找一个被称为“操作系统”的程序。
对于后来发生的事情,各方的回忆有所不同,但大体上是这样的:盖茨说他无法提供这个操作系统,并建议IBM的人去找一位著名的软件程序员——数字研究公司的加里·基尔代尔。IBM与基尔代尔之间的商谈并不顺利。原因之一是当IBM的人来到数字研究公司的办公室时,基尔代尔当时的妻子也是公司的业务经理,拒绝与IBM签署保密协议。后来,IBM的使者再次造访,这一次,基尔代尔与他们见了面。没有人确切知道在这次会谈中发生了什么,但即使在这次会谈中他们达成了一笔非正式交易,这笔交易后来也没能继续下去。
就在这时,IBM的杰克·萨姆斯又碰到了盖茨。两人当时都知道,还有另一个能用的操作系统,它是基于基尔代尔的系统,或是在基尔代尔系统的启发之下做出来的。至于到底是哪一个,就看你愿意相信谁了。据萨姆斯所述,当时盖茨说:“是你想去弄……(那个操作系统)呢,还是你想让我帮你弄到手?”萨姆斯显然不想被牵连在内,因此他说:“不管用什么方法,你去搞到它就成。”
盖茨做到了,代价是5万美元(或根据某些记述,还要再多一点点)。他对这个系统做了一些改动,并给它重新起了个名字,叫DOS(磁盘操作系统)。IBM显然对自己那个家庭计算机的新点子的潜力心里没底,因此以低廉的软件拷贝使用费,从盖茨那儿获得了使用许可,而盖茨保留了版权。
DOS并不比苹果公司Macintosh这样的操作系统更好。而且还有很多人,包括大多数计算机专业人士,说它比后者差很多。但增长中的IBM用户群,鼓励了软件开发者为DOS编制程序,从而刺激了潜在用户购买IBM的机器,这反过来又激励了软件开发人员为DOS编制程序。
换言之,人们之所以购买IBM的机器,是因为大家都在购买IBM的机器。在计算机企业界这个流体中,盖茨成为脱颖而出的那个分子。但要不是基尔代尔的不合作、IBM的缺乏远见,以及萨姆斯与盖茨的再度会面,那么,不管盖茨有多少先见之明或商业敏感性,他可能都只会成为另一个软件企业家,而不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
四
我们的社会能很快地将富人变成英雄,把穷人变成山羊。这就是为什么房地产大亨唐纳德·特朗普在他的广场酒店破产,而赌场帝国破产两次(如果有合作伙伴在1994年向他的赌博公司投资1万美元的话,13年后,他只能揣着剩下的636美元离开)之后,仍然敢于在一个颇为成功的电视节目中以明星面目出现,并对那些怀有雄心壮志的年轻人的商业智慧评头论足。
按照与其财富成比例的方式评价人们的才智,显然很可能是个错误。我们无法看到某人的潜能,而只能看到这些潜能所带来的结果,因此我们常常认为结果必然体现能力,并因此对这个人形成错误的判断。生活的事故常态理论证明,行动和收获之间的联系虽然并非完全随机,但随机因素的影响,与我们本身的素质及行动同等重要。
我们没有看到随机性在生活中的影响,是因为在评价这个世界时,我们倾向于看到自己希望看到的东西。我们实际上是通过成功的程度来定义才能高低的。然后我们再通过才能与成功之间的相关性,进一步强化这种因果关系。尽管一个非常成功的人与一个不那么成功的人相比,他们的能力有时基本没什么差别,但我们看待他们的方式通常大不相同,原因就在于此。
在《蓝色月光侦探社》播出之前,如果年轻的酒吧招待威利斯跟你说他希望成为电影明星,你肯定不会想:噢!有机会与这样一位魅力超凡的未来名流单独聊聊天,我可真是撞了大运!相反,你更可能产生如下想法:嗯,好吧,现在苦艾酒别喝过头就好。但在节目大获成功的那一天,突然每个人都把威利斯视为明星,认为他是一个具有某种特殊能力、能抓住观众的心与想象力的家伙。
美国心理学家罗森汉恩写道:“一个人一旦不正常,他所有的举止和特征就会被挂上‘不正常’的标签。”对演员以及其他许多成功或失败的标签来说,这句话同样适用。我们通过结果评判他人及其动机。我们希望事情之所以发生,是因为有一个好的而且我们能够理解的原因。但我们所看到的清晰的必然性,通常不过是错觉而已。
我相信,在面对不确定性时,我们能够调整思维方式。我们可以提高决策技巧,并克服某些能带来不当判断与选择的偏见。我们不应该通过以成败论英雄的方式了解他人的能力与其他各种状况。我们应该学会根据所有可能结果的分布,而非实际所得的具体结果,来判断决策的优劣。
(摘自《醉汉的脚步》一书)
随机力量
生命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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