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说明：《神骏图》（局部）〔唐〕韩干

　　我一直认为，社会中5%的人是不需要有什么规则的，这些人会做好自己所有的事情；另有5%的人，即便有了明确的规定，也不会遵照去做。在拉丁文中有一句话说：“Consuetudo volentes ducit，lex nolentes trahit.”（习惯引导那些愿意做事的人，而法律必须强迫那些不愿做事的人）也就是说，法律所规定的是剩下的90%，没有哪种司法制度是不需要具有一定强迫性措施的。

　　近日读南宋禅僧虚堂智愚的语录，他提到：“会中有贤于长者，持标插于指处云：‘建梵刹已竟，此意如何？’师云：‘神骏不劳鞭影。’”

　　古代中国的马分为3种：劣马、良马和神骏（良马中的良马)。“良马见鞭影而行”，也就是说，良马无须骑马人用鞭子抽打，只要晃晃鞭子，它就会快跑如飞。而神骏连动鞭子都不需要，它会根据人的意愿加快步伐。也就是说，贤能的人，根本不需要任何规定就会努力工作。神骏和劣马，就是上面我提到的各占5%的人。

　　有一次，我跟我的老师克鲁默谈起有关知识分子的话题。他认为，尽管从20世纪五六十年代以后，德国上大学的人数翻倍，但真正的知识分子还是只占社会总人数的5%。所谓“知识分子”，指的是那些不仅受过良好教育，更重要的是对现状持批判态度以及具有反抗精神的人。除了这5%之外，其他上大学的人，只不过学会了一些技能和知识而已。

　　陈光大元年（公元567年），智者大师——智顗开始在金陵凤凰台瓦官寺弘法，讲授《大智度论》及《次第禅门》，40人共坐学禅，有20人得法。次年有百余人共学坐禅，也是20人得法。第三年，有200人共坐学禅，却只有10人得法。也就是说，在智顗的弟子中，最终也只有5%的人得法。

　　小时候写作文《我的理想》，每个同学都希望成为出类拔萃、与众不同的牛顿、爱因斯坦。后来我们都明白了，90%以上的人是注定是要成为小人物的。但在每个家长眼中，自己的孩子一定是超群绝伦的。于是，无数的家长逼迫着自己的孩子学习乐器，期待着有朝一日再培养出一个钢琴家郎朗。实际上，所谓的“成功者”，仅仅是奋斗者中的5%。

　　中国古代文学家、教育家颜之推也认为：“上智不教而成，下愚虽教无益，中庸之人，不教不知也。”（《颜氏家训》卷一《教子第二》）其实，智力超群、不用教导也能成才的人，以及智力低下、虽教导也于事无补的人，各占5%，而90%的人属于智力中等之人，不接受教育，就不懂得事理。教育有一定的限度，“教育虽有可能性，而其势力必成立于一定之界限内者，是谓教育之界限”。孔子也说：“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论语·公冶长》）我想，这也是颜之推的教育理念。

　　顾彬教授提出了另外一套有关翻译的“5%理论”。针对中国学者提出的“翻译的主体性”——只有中国人理解中国文学作品，外国人只能懂得中国文化的皮毛，中国文学作品只能由中国人来外译（翻译成英文、法文、德文等）——的主张，他指出，任何一个人学习外语，至多可以掌握外语的95%。但文学性，恰恰就在一般来说外国人很难掌握的另外5%之中。译者能做的事情，是将外文翻译成自己的母语，而不是相反的工作。

　　几年前我在苏州拜访了某著名翻译家，老先生对我说，外国汉学家翻译陶渊明，一辈子也翻译不了几首诗，“而我用了3个月时间，就将《陶渊明全集》全部翻译成了英文！”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这位教授充满了自信。

　　英谚说，Time tries all.我想，我们拭目以待吧。

　　（摘自《思想小品》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