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人类有1/3的食物来自蜂类。对一个生活在蜂蜜出产旺季的坦桑尼亚哈扎部落的采蜜者来说，这个数字可能过于保守。对其他人而言，它凸显了蜂类对人类的巨大贡献。蜂类默默地授粉，是我们农业系统的核心。然而，通过分析数据发现，“1/3”这一比例可能并不准确。全球农作物产量的35%依赖蜂类和其他传粉者，更何况我们还没有考虑到从肉类、海鲜、奶制品或鸡蛋中获得的所有热量。就食物品种而言，这个比例应该是3/4：在最主要的115种作物中，有超过75%的作物离不开或受益于授粉者。

　　营养学家的衡量方法不太一样，他们认为依赖传粉者的水果、蔬菜和坚果为人类提供了超过90%的维生素C、所有的番茄红素，以及绝大多数的维生素A、钙、叶酸、脂类、各种抗氧化剂和氟化物。

　　授粉显然会对我们的食物供应产生很大的影响，而蜂类的贡献大小具体取决于你吃的是哪类食物。饲养奶牛和其他可食用动物无须授粉者参与，而馒头和米饭等主食则来自风媒授粉的小麦和水稻。如果你想给肉调味，或者在面包上撒些坚果，情况就会变得更复杂。我们与其把重点放在蜂类如何影响食物的数量上，不如着力研究它们对食物质量的影响。在没有蜂类的世界里，我们仍可以找到吃的东西，在那种情况下我们的食物会是什么样子呢？去逛一逛农贸市场你就会发现，我们的选择只剩下少量谷物、一两种坚果和像香蕉一样奇怪的无性繁殖水果，而像豌豆或茄子这样的自花授粉植物，最初都是从蜂类授粉的物种进化而来的。显而易见，我们可以选择的水果和蔬菜的种类大大减少。

　　为了真正了解蜂类在人类的食物供应方面的普遍作用，我决定找一个出人意料的角度来研究它们。最终，我在全世界100多个国家每天供应250多万次的一种食物中找到了。这种食物的成分很简单，乍一看，它似乎与蜂类没什么关系。我知道这一点是因为，像其他数百万人一样，我能轻易地说出它的食谱。

　　1967年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的一家麦当劳餐厅推出了巨无霸汉堡。几年后，巨无霸汉堡进入了全美麦当劳的菜单。但直到1975年，它才风靡全美，因为麦当劳公司发布了有史以来最成功的广告语：“两个全牛肉饼、特制酱汁、生菜、奶酪、泡菜、洋葱，通通放在撒有芝麻的面包之间！”只要顾客能在3秒钟内完整地背出这句话，就可以免费得到一个巨无霸汉堡。虽然我上高中后再也没吃过巨无霸汉堡，但我仍然记得那种味道，于是我开始想蜂类和它之间存在什么关系。

　　我住在一个小岛上。想在午饭时间赶到最近的麦当劳餐厅，我就得在早餐后动身。乘坐一个半小时渡船后，我骑着自行车来到了最近的城镇。走进麦当劳餐厅时，我真的饿极了，恨不得一拿到汉堡就一口把它吞掉。

　　对那些从未吃过巨无霸汉堡的人来说，它不过是3层面包夹住两层肉，而且每层都有酱汁和洋葱。但仔细观察后可以发现，生菜位于第一块肉饼之下，奶酪位于第二块肉饼之下。厨师在生菜丝和洋葱碎上淋好酱汁，塞到两个肉饼下面。我用镊子逐层分解汉堡，想丢掉蜂类参与的部分。以下是我的研究结论。

　　两个全牛肉饼可以保留。麦当劳的肉类来源于几个主要的经销商，而这些经销商是从数千个农场和牧场购买牛肉的。有的牛可能会啃食一点儿蜂类授粉的苜蓿或三叶草，但肉牛的绝大多数食物是风媒授粉的草和谷物。在调味料方面，麦当劳会在牛肉中加盐，也会在牛肉中撒上胡椒粉。黑胡椒来自一种胡椒属的热带藤蔓植物，原产于印度南部，无刺蜂会光顾这种植物的花朵，但它们大多是自花授粉或风媒授粉。因为牛肉上的胡椒粉末太少了，所以它们可以保留。

　　除此之外，巨无霸的酱汁也值得一提。它有点儿像千岛酱，这种乳脂状、略带粉色的酱汁，包含一种由蜂类授粉的黄瓜制成的甜泡菜成分，还有洋葱（一种需要蜂类授粉来产生种子和培育新品种的葱蒜类蔬菜）粉。酱汁的颜色来自辣椒粉、胡椒粉和姜黄，其中姜黄是蜂类授粉的姜科草本植物的根。酱汁的乳脂来自大豆油或菜籽油。虽然大豆可以自花授粉，但蜂类授粉可以使大豆产量提高15%~50%。芥花油所使用的种子也需要依赖蜂类授粉。如果没有蜂类，酱汁中就只剩下玉米糖浆、蛋黄、防腐剂和一些次要成分，比如海藻酸丙二醇酯（一种从海带中提取的增稠剂）。

　　我去掉了一些调味汁，又丢掉了大部分生菜，因为这些生菜可能也得到过蜂类的帮助。虽然我们只吃生菜的叶子，而且这种植物可以通过自花授粉产生种子，但汗蜂和其他蜂类也会光顾生菜的花，大大提高授粉率，并且给相距130英尺（约合39.6米）的植物授粉。更重要的是，如果没有蜜蜂的帮助，麦当劳最喜欢用的脆生菜就不会出现。19世纪90年代早期，著名种子研究者华盛顿·阿特利·伯皮，在宾夕法尼亚州的农场进行了一系列开放授粉实验，培育出“冰山生菜”这个新品种。

　　来自奶牛的另一种食品——巨无霸汉堡中的那片奶酪，看似和蜂类扯不上关系，但有研究表明，奶牛食用了世界上绝大多数的苜蓿。按照我的经验，这些苜蓿主要依赖彩带蜂和切叶蜂授粉。由于苜蓿的蛋白质和矿物质含量较高，它们成为奶牛的理想饲料。对于每一头哺乳期的奶牛，行业指导建议，每日应配给14~16磅（约合6.35~7.26千克）苜蓿。当然，奶牛也可以只靠吃草维持生存，但由此产生的乳制品不会很丰富，价格却更贵，所以不太可能出现在廉价的汉堡里。这个观点尚存争议，但苜蓿并不是蜂类影响奶酪的唯一途径。奶酪中还含有一种从大豆中提取的乳化剂。此外，奶酪独特的黄色来源于红木的种子，红木是一种热带树木，依靠南美熊蜂授粉。于是，我去除了巨无霸中的奶酪。剩下的配菜还有与蜂类明显有关的泡菜和洋葱。最后，只剩下面包了，我从巨无霸的成分表中得知，除了小麦粉，面包中还有15种配料。像小麦粉一样，这些配料大多与蜂类无关，除了芝麻籽。芝麻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栽培植物之一，很久以前就有了自交结实的品种。没有人研究过芝麻的生物学原理，但其艳丽的、两侧对称的花朵表明，它早期一定是靠蜂类授粉的。因此，在隔壁桌一家人充满好奇的目光注视下，我用镊子把面包上的243颗芝麻逐一去除，只保留了面包。

　　我把依赖蜜蜂授粉的配料都去除了，现在我的巨无霸看起来相当单调，让人没有食欲。如果是这副样子，很难想象它会成为世界上最受欢迎的汉堡之一。当然，广告语也不那么吸引人了：“两个全牛肉饼，还有面包。”同理，我们也可以结构一顿饭，检查其有没有受到蜂类的影响。试试看，你就会知道我发现了什么：是的，我们仍然可以在一个没有蜂类的世界里找到食物，但它们会非常枯燥（而且没有营养）。看着自己手中乏味的午餐，我发现就算再吃一份炸薯条，也无法安慰自己。麦当劳的薯条是由伯班克土豆制成的。这种土豆是由伯皮的表亲、美国著名的植物育种专家卢瑟·伯班克用一种开放授粉的早期土豆品种培育出来的。当然，如果蘸着依赖蜂类的芥末酱或番茄酱吃薯条，就另当别论了。最后，我做了一件在没有蜂类的世界里不得不做的事情：我吃掉了那个只剩下牛肉饼和面包的巨无霸。

　　无论从数量、种类、营养还是味道来衡量，我们吃的每一口食物都与蜂类授粉有关。但值得一提的是，其他动物也能帮助农作物授粉，比如苍蝇、泥蜂、蓟马、鸟类、甲虫、蝙蝠，还有人类。生物学家孟德尔在他的开创性遗传学研究中对超过1万株豌豆进行了人工授粉，现代植物育种专家也使用类似的技术来创造新的杂交物种。但对经济作物而言，人工授粉过于费时耗力，只能算是权宜之计。

　　在我写作本书期间，来自世界各地的80多位蜂类专家发表了第一份全球授粉蜂群数量评估报告。每一项关于蜂类的数据都显示，大约40%的蜂类物种正在退化或面临灭绝的危险。这项发现十分重要，一时间，那些关于没有蜂类的世界的讨论，就不再是假想了。

　　（摘自《了不起的蜜蜂》一书）黄丽莉 徐新建 译